近日,银河证券发布研报表示,医药工业品集采持续推进,仿制药集采对行业的影响或已接近尾声。
根据这份报告,国家医保局目标是实现国家和省级集采药品数合计达450个,前七批国采已经近三百个品种,加上各省集采、省际联盟等,预计第八批国采后尚未集采的仿制药品种已所剩不多,集采对仿制药的冲击基本结束。
一转眼,中国遇上“集采”,已经进入第六个年头。人们对集采已经司空见惯时,其过去的篇章却要结束了。很多人开始困惑,这是否意味着集采这件事将不再或减少发挥出影响力。
想要探究出这个问题,需要从集采的起点开始观察。2018年12月7日,是中国医药行业值得铭记的一个日子。在这天,中国第一次药品集中带量采购正式开展。
这个以北京、上海、天津、重庆(4个直辖市)和沈阳、大连、厦门、广州、深圳、成都、西安(7个副省级城市)组成的“4+7”集采试点,一经亮相震惊业界。这刷新了人们对中国药品“含水量”的认知。
谈判下来,各大药企纷纷“认怂”,总体25种药品平均降价52%。最典型的莫过于正大天晴,降价96%拿下了乙肝抗病毒药物恩替卡韦分散片的中标权,这还仅仅是“险胜”,只比另一家药企的报价高出了几分钱。
自此之后,药品集采一路所向披靡,国内药企可以用闻风丧胆来形容。沾边的上市公司股价一路下跌,几乎没有尽头。
盼望药品集采结束者,自然会将现阶段视为一个终点而不是节点,但问题是,涉及到十数亿人民计民生的重要制度,并不会因阶段性的完成任务而终结。
政策“填坑”
仿制药处方量占比88%,销售额占比却高达58%。
2023年1月17日,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,2022年全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439733亿元,比上年下降0.2%,消费下行明显。众多商品零售门类中,烟酒类消费依然坚挺,零售总额为5046亿元,同比增长2.3%。
可对比烟酒,涨幅更高的是中西医药品类,全年涨幅12.4%。去年12月份,在疫情防控政策变化以后,月度药品消费涨幅更是高达39.8%。
“吃药”在国人生活中,成了比“抽烟、喝酒”更重要的头等大事。
可见药品集采作为行业的重要政策,并非心血来潮的灵机一动,而是带着使命而来:填平中国医药中的“仿制药陷阱”。
中国药品市场中,仿制药向来是市场的主导力量。我国药品批准文号高达18万个以上,其中95%以上是仿制药,妥妥的仿制药大国。
可惜的是,林子大了,鸟却不行。
首先是仿制药质量低下。在欧美市场,对于超过专利期的药品,药厂多会主动降价,否则就要被疗效相当的仿制药占领市场。比如经典的“蓝色小药丸”万艾可在专利到期后,在泰国降价约30%;澳大利亚每粒售价不到20元人民币。2014年,万艾可在中国市场的销量不降反增,增幅达47%。
原因在于,中国的仿制药“不给劲”啊!
2015年之前,我国几乎没有推行仿制药与原研药等效的一致性评价工作,导致仿制药的疗效一言难尽。因此,许多国外药品专利失效后,在中国市场仍然赚得风生水起。
其次,仿制药质次而价贵。仿制药价格低廉本应是全球共识。比如在美国,仿制药处方量占比超过90%,销售额占比不足20%;在日本,仿制药处方药数量是原研药数量的2倍多。销售额仅为原研药的不到1/5。
而在我国,仿制药处方量占比88%,销售额占比却高达58%。仿制药是不是值这么多钱?巨大的财富去到了哪里?成了社会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这直接导致了第三个问题,大家做仿制药,都是在玩销售,没人在乎科技含量和真实效果。
药品集采之前,国内需要进行一致性评价的药品多达4000个品种,但其中不到300种的基药品种,却囊括了高达70%的文号。
何为基药品种?指能够满足基本医疗卫生需求,剂型适宜、保证供应、基层能够配备、国民能够公平获得的药品。这类药品的特点是生产工艺成熟。翻译过来就是:技术含量低。
于是,无数的厂家涌入低门槛的品种上疯狂“掘金”。根据2016年健康时报报道,通过对样本医院3年间药品销售使用情况分析,21个品种有超过100家生产企业产品上市流通,70个品种均有50—99家生产企业产品上市流通。
那个时候,弄下来一个批号,搞定几家医院,赚得盆满钵满的乱象,比比皆是。整个行业的“坑”,由此也越来越大。
药品集采于是应运而生,针对这个坑精准指导:
首先,药品集采要求药企进行一致性评价,品质要对标原研药品,提升药品质量,否则无法入场游戏。
其次,集中带量采购,走的是直采模式,没有中间商赚差价,挤掉药价当中的水分。
第三,以价换量的路子势必带来市场集中度的提升,使医药企业要么扩大规模降低成本以量换利,要么加大研发做创新药。
而不管是哪种情况,都会催生“强者游戏”,有规模的大型企业更快占据市场,行业鱼龙混杂的草莽年代。
“中国特色”
药品集采将作为一项基础的、长期性的制度而固定下来。
如何将药品价格降下来,是每个国家药品监管部门的必修课题。
而集采这种形式,不光是在中国独有。
美国市场中,由于仿制药大多是直接卖给药品批发商,因此美国医药行业市场中存在着保险公司、PBM(药品福利管理)等多种向批发商“砍价”的机构。其中,GPO(药品集中采购组织)存在有100多年的历史。它通过聚集采购量、与制造商或者批发商进行折扣协商等方式,来达到节省医疗机构费用的目的。
2013年以来,美国仿制药处方量占比在上升,但销售额占比在下滑,2016年起仿制药市场规模开始萎缩,2018年为美国节省医疗开支达2650亿美元。
日本历史上也经历过药品集采。20世纪80年代,日本政府通过行政命令推行医保控费,对医保目录内的药品进行大幅度的降价,之后经过几度调整,基本以两年一降价的形式固定下来。
而这样强制降价的代价就是,日本医药行业进入漫长的缓慢增长区间,并且医药企业数量大幅度减少。
当然美国、日本等国家和中国国情并不相同。
美国和日本的医疗卫生领域中,私立医院是中坚力量。日本医疗机构总数有近18万家,其中大多数是小诊所,以私立为主。
根据厚生劳动省2022年5月公布的报告,在日本全国8273家医院中,公营医院、国立医院、国立大学附属医院等公立性医院合计占比约18.4%,病床占比不足30%。
根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,公立医院占全美医院总量的15%;私立医院占85%。从服务人数来看,美国公立医院提供的医疗保障服务人群占到全美人口的27%,而私立医院提供的医疗服务覆盖人群则占到全美人口的58%。
其他国家诸如德国私立医院占到所有医院的七成,印度2010年私营医院的比例达到78%。
相比之下,中国医院的“中国特色”明显:以公立医院为绝对主力。
国家卫健委发布的《2021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》数据显示,2021年末我国公立医院数量为11804个,仅占所有医院数量的32.2%。但是:
2021年,我国医院床位数量为741.3万张,其中公立医院床位占70.2%,是民营医院床位数量的占2.4倍;
2021年,我国公立医院人员数量为646.1万人,是民营医院人员数量的3.2倍,占所有医药人员数量的76.2%;
2021年,我国公立医院卫生技术人员达552.4万人,是民营医院的3.5倍;
2021年,我国公立医院诊疗人次为32.7亿人次,是民营医院的5.4倍;
2021年,我国公立医院病床使用率为80.3%,是民营医院的1.3倍。
有人曾经质疑,药品集采是中国向计划经济时代的倒退。但如果换个角度看,其实恰恰相反。“公”字头领衔的医疗服务体系之下,使国家力量在医疗资源的支配上拥有主导力量,从而形成一个“天然甲方”。甲方利用海量的需求优势来进行供应方的优化筛选,这恰恰是市场经济的供求关系的正常体现。
实际效果也证明了,这是一条卓有成效的创新之路。
2021年9月,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《关于印发“十四五”全民医疗保障规划的通知》,其中指出到2025年各省以上的药品集中带量采购的品种要达到500个以上。
这也意味着,药品集采将作为一项基础的、长期性的制度而固定下来。
而这条路,远不止于药品。
写在最后
2023年3月5日公布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,五年来,推行药品和医用耗材集中带量采购,降低费用负担超过4000亿元。
这里面除了熟悉的药品集采,还提及了医用耗材集采。2020年11月5日,国家首批医用耗材集采在天津产生拟中选结果。与2019年相比,相同企业的相同产品平均降价93%,国内产品平均降价92%,进口产品平均降价95%。按意向采购量计算,预计节约相关费用109亿元。其中,冠脉支架价格从均价1.3万元左右下降至700元左右。
除了医疗卫生方面的集采,政府主体作为采购方还有很多领域,都有类似于的集采行为。
比如,广东将“政府债集采”,把原来散落在各区县的隐形债务,统一划归到省里面进行统一的招投标。各金融机构面对实力强劲的广东省政府,只能用近乎不赚钱的价格争夺广东的千亿大单,带动广东的发债成本直线下滑。
还有,石家庄政府对共享单车占用公共资源有偿使用权进行公开招标等等。
行政权力和市场竞争从来不是亲密无间的“好友”,但也绝对不是势同水火的“仇敌”。对涉及民生福祉的公共服务来说,诸如药品集采这样的行政介入,本身就是其职能的一部分。这是中国经济的特色之一,也必将是条值得深入探索和延续的路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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